↑F16戰鬥機
駕駛艙旁印的是飛行員的名字,這架飛機之前為中校分隊長孫繼國所駕駛。

我一直對「大鵬」、「忠貞」、「海光」、「忠勇」……等等的眷村名,有股莫名的榮耀和眷戀。

去年老家搬進了靠近市中心的新建國宅,跟著我幾十年的眷村地址也跟著換了,新地址我一直記不起來,對於舊址又充滿了一股難以忘卻與割捨的情感。而住了將近三十年的眷村,去年也被拆了,大家都搬進了新公寓,遠離了市郊,那些純真樸實的眷村日子,也隨著一片片剝落的磚牆,被拆除的紅木門,正式劃下句點。心中實在萬般不捨,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覺,彷彿屬於身體的一部分隨之而去。住所,不只是一個身分證上的地址符號而已,它刻印著歲月成長的痕跡,與整個人,幾乎不可分離。

我是個眷村長大的孩子,還沒上幼稚園,就被放上大型軍用卡車,跟著爹娘的家當搬進了這個村子。村子只住了三十九戶人家,從外頭門牌一號到最裡頭的三十九號,忘了為什麼,小時侯睡不著覺時,我總喜歡從門牌一號開始想著裡頭住的人家姓什麼,一直數到最後一戶,一號戴伯伯、二號陳叔叔、三號高阿姨、四號……。數著數著不知不覺地也長大了,村子裡的人家卻早已不是以往光景。

自從北上負笈求學,隨著學生階段結束步入職場,日漸繁忙的生活使得回鄉時間日益減少;村子裡的人丁也漸漸稀落,搬家的搬家,嫁人的嫁人,剩下的都是爺爺奶奶們,或是有些人把房子便宜租給外面的人(不是空軍的門戶),村子裡這些年真可說是人事已非。每回返鄉,進入村子大門,看見一戶戶日漸斑駁的紅磚牆,水泥馬路年久失修多處凹凸,連幾家牆邊本來有的花園都鋪上水泥改停汽車,只獨獨後面兩戶--我們這一家和對門宣公公家還留著一片花園。一路提著行李走回家,眼裡看著這些景象,邊望著花園裡的釋迦樹曬著陽光隨風擺動的光影,直到打開紅木門的那一刻,都令人不勝唏噓。

現在,老眷村已經都拆得像廢墟一樣了,驅車經過,甚至不忍多看一眼,遠遠隔著大馬路瞥見熟悉的村門口一片斷垣殘壁的景象,眼淚差點兒要奪眶而出。春節期間還有幾家老鄰居像是尋親一樣,在新建公寓四處探聽之後發現原來彼此就住在上下樓或隔壁棟,紛紛開始走動拜年,久未見面的兒時玩伴,開始訴說當年趣事,使人懷念起眷村那段樸實美好的日子。

年初二時,嘉義水上機場開放參觀,當天萬里無雲,陽光普照,望著偌大機坪上的人群變成一丁點兒的小人,也想起小時候跟著爸爸上班,在機棚辦公室裡端坐,從裡往外望的情景。當時連幼稚園都還沒上,爸爸就拿小楷毛筆要我照著紙上他寫的字寫,我卻開始隨意塗鴉起來,撈來老爸一掄手指敲頭。那時最喜歡各家叔伯來抱我四處玩耍,把我抱上停在機棚裡的飛機。小時候放暑假跟著媽媽到台北親戚家玩,搭的也是水鴨子運輸機,爸爸還會來送行。

參觀機場時,我們看到一架F16戰鬥機上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孫繼國,是住在同一條巷裡的鄰居,他們早些年就已搬離眷村,但是有回我在電視上看見孫中校受訪,知道他正在飛幻象飛機,打電話向爸爸和妹妹求證,才知道果然是他。這架戰鬥機之前由他所服勤駕駛,駕駛艙旁印的就是他的名字。依稀記得他與我差不了幾歲,父親也是位飛官,但在一次飛行任務中失事。記得村子裡當時提起這件事,均是一片哀戚,不願多語。沒想到他最後也選擇當個翱翔天空的飛官。他受訪時提到覺得自己像是畫家,飛機就是他的畫筆,他駕駛著飛機在天空作畫;看著他穿著飛行服英氣風發的樣子,不自覺地也以他為榮,妹妹說有一期的吾愛吾家就是以他當封面。(註:「吾愛吾家」是本月刊,每個月都會寄送到軍眷住戶家中,也是象徵眷村生活的一項標記。)

那段標誌著歷史動盪、族群融合,某種程度與外隔絕,被稱為「外省仔子」的歲月,終於隨著老建築被拆除而正式宣告結束。難以忘記,我們總是邊玩遊戲邊看著天上飛過的飛機,大聲地喊著機型名稱。每當傍晚時分,我喜歡跑到後院隔著紗窗問正在忙著炒菜的媽媽現在幾點鐘,然後跑到村門口迎接爸爸下班,看著父親下班回來時一身水藍制服的英挺模樣,心裡也泛起一股光榮。我總是搶著要去幫他拿脫下來的船型或圓盤軍帽,把玩在手裡看著上頭的銀色徽章,並且愛不釋手地試戴,父親總是笑著幫我調整好我老是戴歪的帽子。

眷村的歲月離我而去遠矣,就讓那綠紗窗、紅木大門、黑瓦水泥紅磚牆,與遠遠看見村門口石柱上鐫刻的紅色的「忠勇新村」就從心頭升起的榮耀,留在腦海裡,跟我過一輩子。

參觀嘉義水上機場相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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