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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一次返家時,因為住了幾十年的眷村拆遷在即,從村子大門進去,回到了這個從小我認為的「家」,正好手上有相機,便開始一路拍下各個巷弄、角落,不是刻意的,像是一個偶然一樣,邊拍著一景一物,便回想起過去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彷彿看到一個正在跟鄰居小孩玩捉迷藏的小女孩,東跑西跑,這裡晃晃,那裡鑽鑽,時間倏忽而逝,就這樣把村子裡每個角落都踏遍了。

拍照的那一天,正好是2004年10月30日,距離現在已經有六年。從那天以後,我再沒有任何關於這個「家」的照片。

這個「家」存在過我生命中的大半部分,如今已然消失,只留存記憶中的影像和故事。曾有一段時間,我很排斥去想起任何這個眷村的景物以及發生過的事情,因為我總會止不住淚,陷入莫名哀傷的情緒中。每當回家有機會碰巧從以前眷村所在地經過,從新建案到蓋起了高樓公寓,已全然改變了樣貌,那個集合了各種不同故事與人生的眷村,如今只存在我極不願碰觸且又百般不捨的記憶中。

幾年過後的現在,或許心境已有轉變,人生短暫,不可能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恆存在。而在拍照與瀏覽照片的過程中,卻領略到事物的美好是可以存在那一剎那間,以往我們以心境體會,努力感受當下,現在還可以藉著照片延伸那些美麗卻短暫的瞬間,繼續溫存腦海的記憶並照亮心中那片黯淡。

於是我重新檢視這些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再也不敢仔細回味的眷村照片,熟悉的紅磚角落,長著青苔的牆角,朱紅的木門,竄出牆壁的九重葛,彷彿那再溫煦不過的光線又照在我的臉上,耳邊響起孩子的嬉鬧聲,婆婆媽媽的聊天抬槓,不遠處,從軍卡交通車下車,穿著一身畢挺軍服的爸爸們牽著在外面玩耍的孩子的手,慢慢走回家......這是我的眷村,我記憶中永遠不變的眷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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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的大門,兩道門堵原本只是水泥牆,後來才砌上紅色的磁磚。鐵門上的是紅漆,晚上大約十一點就會拉上,子夜之後,門房的伯伯才會上鎖。以前很晚跟媽媽出門散步或是出去買東西,就要自己下車先把門栓打開才能進出大門。

印象中在小學時代,村子門口旁都還是一大片稻田,曾種過稻米、甘蔗和芭樂等等作物,收割過的稻田一片空曠,我們在這裡打過棒球、玩過官兵捉強盜,拿著羽球拍捉蜻蜓,稻田有兩大塊,高低落差不一樣,中間隔著田埂,靠近村門口的這頭較低,跑到遠處從另一片較高的田地往下跳,快樂大聲的喊叫著,就這樣歡呼過了每個無憂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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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大門旁住的是門房管理的伯伯,負責眷村的門戶和清潔,每個月每家都要角點管理費,作為眷村公共支出和門房管理費。

門房最早時住的是蘇伯伯一家人,他和蘇媽媽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在我們還在念小學時,他們兩個已經是讀高中的大哥哥、大姐姐。蘇伯伯是湖南人,喜歡吃辣,他們家煮的菜,每一樣都放了辣椒。更早時蘇伯伯還賣過豆漿和饅頭,他們家有口磨豆漿用的石磨,媽媽每次差我去買豆漿時,我總是流連忘返地看著蘇伯伯做豆漿。

我最喜歡吃蘇伯伯做的豆沙包,捏成三角形狀的豆沙包,外表有三條線的摺口捏得很漂亮,裡面包著香甜的紅豆沙,剛出爐熱呼呼的吃最好吃,是小時候最美味的點心。

蘇伯伯也兼賣一些小零食像是酸梅,還賣醬油,媽媽煮菜臨時才發現醬油用完時,就會差我去買醬油,那時用空瓶醬油去買新醬油還能折抵買醬油的錢,有時我還會趁機順便拿零用錢偷買酸梅吃。

後來長大了,蘇伯伯一家搬走了,換成鍾伯伯當管理員,他自軍中退伍,像不少在台灣的外省老兵一樣,孑然一身並無家室,或許這裡也一樣被他視為另一個「家」,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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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的對面是村子天字第一號,門牌號碼一號的戴伯伯家的後門。他們家後門旁有一條加蓋的水溝,我們小孩子喜歡在這條水溝蓋上玩扮家家。印象中這條水溝蓋上以前是空蕩蕩的,沒有照片上的這些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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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摘草採花當成菜切,煮成花草大餐之外,元宵節提燈籠、舉火把全都在這塊水溝蓋上完成胡搞任務。從家裡提出來的燈籠,蠟燭燒完快沒火了,我們就把一根根蠟燭滴了蠟油全立在這塊水溝蓋上,把火把插入水溝蓋上的圓洞上,就這樣一群小孩聚在一起,在微弱的火光和月光下講鬼故事取暖。在提燈籠到村子後面的墓地探險之後,這種情境還頗有幾分應景的陰森。

以前經過水溝蓋時,總會留意上頭是否還有紅色蠟油的殘跡,然後偷偷地在心裡笑。繼續盼著來年的元宵節再來,再玩舉火把捉迷藏的遊戲,然後提著燈籠到墓地探險,回來在水溝蓋上擠挨著坐,摀著耳朵聽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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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後門的電線桿旁,後來長了顆木瓜樹,這是我離家以後才發生的事。到底這棵木瓜樹是刻意栽種還是無心長成的,不得而知。以前我們家後院也有一顆木瓜樹,記得爸爸要將後院改成廚房時,為了拔掉那棵木瓜樹,還請了一、兩位壯丁叔伯鄰居來幫忙,當時看他們呼著一、二,邊拉著拴在木瓜樹上的麻繩用力拔樹時,感覺像是課本上拔蘿蔔的情景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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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裡走,右邊是村子的一號和二號接連在一起。記得小時候剛搬來這眷村時,這兩戶的外牆還是竹籬笆,當時我還沒念幼稚園,但記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眷村的記憶。我那時還不知道,這裡將成為我這輩子永遠的「家」。

一號戴伯伯和二號陳叔叔家的小孩,年紀都和我們差不多,我和一號的老二,二號的老大同年,又都是女孩,彼此感情不錯,我們家姊妹經常往他們家跑,玩在一起。因為一號老二和我又是小學六年的同班同學,放學後我常跑到他們家和她一起做功課,我好喜歡他們家的削鉛筆機,削出來的鉛筆又尖又美。不過我的鉛筆也不惶多讓,全都是爸爸牌削鉛筆機,是他親手一刀一刀慢慢削出來的。

二號老大很會畫畫,小時候常跑到她家玩我們自己畫的紙娃娃,她還會教我們畫畫,仔細地用白紙描繪畫法,例如手部如何畫,髮型如何畫等等,那時我們總當成寶點秘笈般地珍藏。

後來過年回家,碰到過幾次戴家老二,從小就算是美人胚子的她已嫁做人婦,當了孩子的媽,趁著她過年回娘家,兩人稍微聊天敘舊。自從高中畢業,才幾年光景,孩童玩伴一一搬離眷村,每次回去幾乎都看不到幾個以前的老鄰居。

眷村的房子都是紅磚水泥牆,記得曾有幾次大人不在時,我們幾個還爬上照片上兩家中間的這道牆壁上,坐在上頭吹自製的肥皂泡泡,看著陽光照耀下的泡泡,閃著七彩四處飄,然後其他小孩在下面追著泡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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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一號、二號之後,三號開始接連的是另一條巷弄,而在這中間有個筆直、稍大的馬路,直通到村子最後的圍牆。這一頭圍牆下是垃圾箱,各家都把裝袋包好的垃圾往這裡丟,然後垃圾車會過來收走。垃圾箱上有個蓋子,要掀開了才能往裡頭丟垃圾。小時後幫媽媽倒垃圾,都會掩著鼻子掀開蓋子,以及快速的動作將垃圾丟進垃圾箱,然後趕緊離去。不過當垃圾車來時,如果我們摀著鼻子,媽媽會告誡我們不能這樣做,因為清理垃圾的人很辛苦,不可以做出這種動作,讓人感覺很嫌棄一樣。

小時候玩捉迷藏或踢罐子,我都會一躍跳上垃圾箱,爬上圍牆往下跳到隔壁的田埂上,沿著田埂走,躲躲藏藏觀察動靜,趁無人之時就趕緊回去踢倒罐子,這時做鬼的人就得回去扶正罐子,然後我們其他人就趁機大洗牌趕快另覓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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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號、四號住的是同一戶高伯伯,他們家有三個兒子,老二和老三因為年齡相仿,比較常玩在一起。我們常在旁邊水泥地上玩台橡皮筋,或在對面的土地上挖土玩彈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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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離開家,住在家裡的時間不多,每次回家走進大門口,內心都忍不住興奮,從大門走進來到這裡,我的腳步就愈來愈快,因為遠遠地看到家門口了。綠樹濃蔭旁,電線桿斜對面花草茂盛的左邊,就是我家。

仔細看上面這張照片,左邊其實也有一根電線桿,這兩根電線桿之間大約有三十多公尺吧,我們小孩經常在這裡玩「兩根柱子」的遊戲。

而這條筆直的馬路總共大約有六十公尺,一到學校運動會前夕,我們還會認真地在這裡練習短跑和接力,跑得滿頭滿身大汗。真不知道小時候哪來的勁,總有玩不完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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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這條路上大概只會停軍用吉普車,連機車都不多,大家家裡都是腳踏車和機車,多半停在家裡院子就夠停了,不像現在還停了房車。

回家時看到攤在機車上正在曬太陽的棉被,我的心也會跟著一樣暖暖的,想著以前傍晚媽媽將棉被、枕頭收回家,上頭都是太陽的味道。

我的眷村故事還沒說完,等著從記憶中慢慢挖,有興趣下回再來跟我一起分享下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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